罗沛霖传 ● 七

罗沛霖传

Luo Peilin’s Biography

9. 留学美国

杨敏如纪述：

1947年內戰方興，在國管區已呆不下去時，黨組織派沛霖出國考察或深造。劉少文同志當時的指示是：為了給組織籌備人才，能得個學位，也是共產黨的光采。當時國民政府對出國留學要求很嚴，要通過考試和評分才發給出境簽證（當然分數好政府還資助費用）。沛霖在上海交大分數平平，虧得在离延安初赴重慶時發表了一篇論文，受教育家和真空电子前辈薩本棟的極好評價。用上它抵了不足的分數，自寫成英文投遞申請。学森為沛霖在加州理工學院讀研究生給了很高的推薦，馬上得到回復說是文獻已有相當水平，可跳過碩士直讀博士。沛霖高興非常，壓力不小。

這時內戰進展神速，家在天津經歷炮火和巷戰，北平和平起義，毛主席在天安門一聲宣告新中國成立，全世界受到震動。留美國人歡慶方殷，聯邦政府對共產黨的調查和迫害又來。記得羅沛霖的共產黨老友李文采趕來看望，我和他漫步在天津巷戰廢墟中觀看慶祝的街頭腰鼓和遊行。他說：什麼時候了，這個羅沛霖怎麼還不回國？念什麼博士！

是的，他是顧不得博士學位了，回國另領新命要緊。沛霖讓我代寫信給老上級徐冰請示。回說：新中國需要你的貢獻，但如能得博士，不妨堅持完成學業。導師索倫森說：照規矩你得至少在校讀滿27個月，現在才滿22個月。你怎麼好放棄唾手可得的加州理工博士學位和榮譽呢？沛霖說：眼前朝鮮戰爭已起，内战天津死守，我家已是前沿，战后的新國家又有緊急任務用我，博士學位又能幹什麼？好心的導師只好讓步：提前博士答辯，論文後交，又找出十幾年前在交大修過的一個高級課程請校方予以承認、湊足所需的總學分。羅沛霖匆忙但毫不費力地通過了論文答辯。學森夫婦和年少十年的同學們都十分歡喜，當下為女兒永珍認了乾親，一起去買经香港的回國船票。不想錢一家被當場拒絕出境了。沛霖心急只得獨行。又說票已沒有，只剩檀香山（即夏威夷群島）到香港一段的一張船票。沛霖只好請小鄭（鄭哲敏）開車從洛杉磯送他到了舊金山，上飛機，到檀香山追上那條船。到檀香山時聽說學森已被拘留。從香港到了大陸，那篇論文的文稿才完成，從廣州寄回美國，請小鄭幫抄錄，拘留剛获釋的學森幫助填好公式，交稿給了老師索倫森教授。

到1952年，沛霖收到加州理工學院的來信，正式授予他電機工程、物理和數學學科帶榮譽稱號的哲學博士學位。他還曾入選美国Sigma Xi荣誉會的會員，被授予一柄象徵進入知識之門的金鑰匙。這兩樣在1967年四機部紅衛兵抄家（這是文革第二次“被抄家”）時被沒收了。后來專案結束時，沛霖把發還的金鑰匙繳到銀行融化成真金，換成人民幣，連同發還被扣一年多的工資福利等都繳了黨費。博士文憑遺失；小兒1985年入学加州理工学院時為父親又補製了一份。金鑰匙就不再複製了，顯示無產階級的驕傲。

其實沛霖向來不羈。对成績、學業、荣誉等都看得很輕。記得大學畢業時不肯穿畢業禮服參加拍照，因此至今那張1935年交大畢業照中也就缺他一個。同學曾稱他為Monster！學森在交大同學時曾說他：羅沛霖極聰明，他的分數完全可以比我的好，但他決意不肯用功。學森在美國時又說他：我們都說要追求民主和自由，可唯有羅沛霖真正隻身去了延安。學森在文革後私下對沛霖說：那時我請你老兄過來跟我一起作國防工業，不想你一意參加電子工業…

1954年朝鮮停戰談判、交換人员協議之後，學森一家才得歸國。老朋友再聚，我們的乾女兒永珍已是5歲了。同期歸來的有加州理工學院航空系的同學羅时均。傳他比沛霖當年曾晚一班船歸國，經橫濱時被美國政府拘捕和扣押近兩個月，後來放了。原來搞錯，要抓的是加州理工學院另一個姓羅的。

1986年，小兒羅晉在加州理工學院就讀時，学森當年的同事和好友馬爾博老夫婦和他一起去機場接學森子永剛，他也就讀于父親的母校。路上羅晉談起，听说沛霖當時收到加州理工學院文憑時朝鮮戰爭正酣。來信最下面有一句寫道：PS. As we are writing congratulating to you, unfortunately，our boys are being slaughtered in battle fields of the Korean War.（另：当我們冩信祝賀你的同時，不幸的是我們的年輕人正在朝鲜戰場上被屠殺）。馬爾博教授摇頭惨然道：好奇怪這樣的措辭不該冩在學位信件里。加州理工學院的客觀學術第一，向來獨立於政治。